新房装潢之前,须向物业管理处申请,并缴纳一定的押金,以保证主要管、线及承重墙体的完好无损。听说小区内的不少人家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扣了押金,有的甚至还受到了处罚。尽管自己的房子搞得很简单,但谁也难保没有一点触及条例的地方,所以一直拖到搬进去一个月后,我才通知他们来验收。
那是个星期天,铃响后,忙去开门:好家伙,整编制地来了一群,一位老者带领几个干练的青年男女,就站在门外。赶紧客气地让进来,谁知他们竟站在客厅里愣住了,一个个四下里张望着那些字画,还有工艺架上几件陶艺之类的摆设,不知是谁不由说了一句:“文化人,这是位真正的文化人。”其中那位女孩眼尖,发现我书房堆满书架、书桌的那些书,竟自走了进去,一边小心地抚摸、翻看,一边惊讶称赞:“你家这么多书,还都是些好书,品位真是不低呀。”
他们就这么在客厅、书房里浏览、欣赏我那点唯一有些品位又不甚值钱的东西。女孩继续翻书,看样子她一时不知该翻那本好了;老者显然懂得鉴赏,他细细地把玩那几件同学亲自刻镂的葫芦、从贵州捎来的木雕,还有海边拾来的骨螺;几个小伙子则摆弄着儿子的仿真兵器,嘴里念念有辞。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点,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。我一边纳闷,一边陪他们闲聊。
过了好大一阵子,老者才回过神来,不经意地对我说:“把你的装潢申请和押金收据拿出来,我签个字,你就可以去退钱了。”我说:“你们不看看别的地方了?”他一笑,“就凭这些,就可以知道你不是那种随意乱来的人,我相信你,其它地方不必看了。”
虽然我确实没有擅自改动管线,更没有砸墙,不怕他们检查,但我一向是个怕麻烦的人,如今这么轻松地就通过验收了,心里不由一阵高兴,随口就说道:“谢谢您对我的信任。如果不嫌我家简陋的话,以后各位有空请来坐坐。”
老者一听乐了,“我们去过那么多的住户,像你家这么雅道又热情的还真不多见。这才是文化人。说到装潢,别以为花钱少了就是简陋,有很多人家大把花钱,搞出来的效果却千篇一律,俗气得要命。你家这种效果就不同一般,看来这种文化味道,不是谁花了钱就能换来的。”
不曾想,咱们这份显然投资不足的真正简单,倒引来了别人的几句好言,甚至还以“文化”称之,其实哪里有什么讲究,也就是可着不多的钱,在朴素之中下了点功夫,使家里多少有了点书卷气而已。说到简单,也曾去过几处官邸,人家比咱家还要简单。但总觉得那种简单多少有点做作,既少物质又缺文化。要说少物质,即便再清廉,就凭人家的单位和岗位,也不至如此;要说缺文化,如今的干部都知识化了,曾有中专学历、眼下官居副科以上的大人先生都在函授着研究生,这文化也绰绰有余。总得有个简单的理由吧,那就是人家公务太多太忙,平日实在无暇顾及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。
然而,“文化”其实很简单。
写于2000年,发表于《彭城晚报》、《中国交通报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