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够拥有一块自家的菜园,种收由己,是何等惬意。如果再能淘上一口土井,安放一架辘轳,汲水灌园,则更足田园风味了。夏季的早晨,蹚着凉凉的露水,走进菜园,为新结的南瓜套花授粉,将西红柿的秧蔓紧固在竹架上,掐掉茄子棵上不会结果的侧蔓,顺手拔掉那片有点疯长的野草,再摘下几根顶花带刺的黄瓜。抬头看看,太阳已经升起在柳树的梢头。远处,隐约传来声声的鸡鸣;眼前,几只蜜蜂,在南瓜花黄瓜花之间钻来飞去。
而这,只有在乡村才有可能。
十几年前,有过这样的提法,说是没有一百万,谁敢穿布鞋。而到了现在,恐怕则是,没有一千万,谁敢提种菜了。这么简单的事情,对久居城市的凡俗之人来说,却近乎奢想。
在这个城市中,能够有资本拥有一块自己菜园的人,其实不在少数。可是,有钱之人多半没有这份闲心,成天想三想四,偏偏不想去种菜。而念念不忘种菜的人,天天奔走不已,都是为着稻粱谋,却又经营不起一块属于自己的菜园。世事参差,大抵如此吧。
我,属于后者。心念菜园,但不存奢望,我知道我不可能在城郊拥有一块自己的菜园。好在,在老家平楼村,我父母那里,还有一块菜园。我每次回家,都能跑到菜园稍事劳作,跟着父母亲种菜收菜,沾沾泥土,接接地气,放松一下身心,多少算是一种弥补。
父母年纪渐老,在老家还有几亩田地,恋恋不舍。他们身体不错,足以应付一年四季的农活,颇有所获之外,重要的是常年有事可做,有心可操。勤俭持家,忙碌寿身,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最好的注解。但毕竟年岁不饶人,体力较重的劳作,我不再让他们多忙。基本机械化的种粮之外,种几分菜园,对他们也是一种消遣。只是,父母的菜园,再不是从前的样子了。六七分菜地,他们种的非常随意,黄瓜、豆角、茄子、辣椒,白菜、青菜、大葱、芫荽,蒜苗、菠菜、萝卜、莴苣,这一片那一片,衔接自然,黄黄绿绿,四季分明,满是一派闲适的样子。
说到我家从前的菜园,记忆犹深,却又有点不堪回首的心情。
包产到户之前,大块的田地属于生产队,靠近村子的闲散地块按人口分给每户,当作自留地,各家自由掌握。当时,一般都是用来种植蔬菜瓜果之类的经济作物,除自家简单吃用一点外,往往都是赶集卖出去,换些现钱,补贴家用。即如吴伯萧先生在《菜园小记》里所说,瓜菜半年粮。 我家那时的菜园,大约五六分地吧,就在村子的西南,紧挨着村子,相隔一条地垄沟,左右都是邻家的菜园。那块不大的菜园,被我父亲收拾得齐齐整整,土质肥沃。一年四季,安排得当,常年生长着各样应季的蔬菜。
那时候,父亲还不到我现在的这个年龄,是他体力和智力最好的时候,也是他最能吃苦最会持家的日子。我们兄妹四个,年都尚幼,我是老大,还不到十岁,家里的负担可想而知。生产队一年下来也就那些微薄的收成,家里的希望,除了喂一头猪几只羊外,也就只能指望那几分自留地了。父亲有压力也有心劲,就把菜园种的非常好。他种的瓜,菜瓜生脆,甜瓜蕉黄,西瓜滚圆,都是个大瓤甜,品相不俗。偶有卖相不好者,我们兄妹才能得以品尝,而父母轻易是不舍得吃上一口的。夏季到来,我家的辣椒、西红柿,枝繁叶茂,结实累累,又大又好。每隔两天的傍晚,趁着露水,我们帮着父母摘下厚实的青辣椒、沙瓤的西红柿,装进两个大大的柳条筐,另加两个布口袋,再帮着父亲把它们捆绑在那架大金鹿自行车上,运回我家院子里。第二天天没亮,父亲就骑着那辆满载青辣椒、西红柿的车子出了远门,一直向东再向东,大约三四个小时后,就到了我现在居住的这个城市,一斤一斤地把那些新鲜的青辣椒、西红柿卖给像我这样的居住在城市的人。我想象不出,当年,我的父亲,带着一百多斤的东西,骑着那辆自行车,跑百十里路,来到这里,都到过哪些地方,我现在每天开车走过的街道是否也曾闪现父亲骑车而过的身影。我能知道的是,那一天的午饭,他吃的是母亲做的油馍,直到半下午了,那些菜才算卖完,他喝点水,就匆忙赶往回家的路程,又是百十里路。天已经黑下来了,母亲做好了晚饭,我们都在眼巴巴地盼着父亲早点回来。晚上八点左右的光景,夜色已浓,终于听到了那熟悉的自行车链瓦的嗒嗒声由远而近。父亲一脸疲惫地回家了,我们才放下心来。
今晚,写这篇忆及菜园的文字里,我没法不提到这一些旧事的细节。但是提到这些,我满是心疼,满是伤感。想到如今年迈的父亲,当年尚不如我这般年龄时候的辛苦奔波,我竟然潸然落泪,竟至不能自已,几欲搁笔。
儿时的欢愁,如今总是牵情。时光不知不觉流去,我们渐渐长大,日子慢慢过得好了许多,家里早就不用再指靠菜园了,父母亲也都年老了。年老的父母亲,还在种菜,只是不再那么费尽心思,也不用再那么辛苦。于此,我能略感几分欣慰。
每年的此时,清明之前,几垄春韭,一夜透雨之后,已经绿得足可剪来清炒下酒了。两沟大葱,新发的葱管,翠绿健劲,于此你自然能够领会茁壮成长一词的意思。而上年冬季,埋在厚厚一层沙土之下的几颗白菜、萝卜,新芽早就暗孕,几经春风鼓荡,便破土而出,此时已经粗枝大叶,黄花白花,夭夭地绽放,所谓天真烂漫,就是这个样子吧。
关于菜园,原本还有一些事情要写。行文之间,不觉触动一点感伤之情,初衷已改,是我始料未及的。那么,就此搁笔吧。
最后要说的一句话,就是,如今,老家平楼村对我的召唤和吸引,除了父母亲人,就数那一块菜园了。我和老母亲在老家菜园边的土路上
好慈爱的老妈妈。
大哥就是大哥
老弟,改日得闲,好好聊聊,喝茶喝酒。
好慈爱的老妈妈。
半生吃苦受累,近年算是过得安稳。
我认得丝瓜
确实没有丝瓜。架上是黄瓜。地上放秧的是甜瓜。
让我伤心的回答,本来有点小得意
即便想让你高兴一番,但实在不好将黄瓜说成丝瓜
有番茄
是的。最后一幅是茄子。
真好,可以种这么多菜
这得回到乡下才有可能。
泰平兄,近来安好?
近来劳碌过多,走路锻炼偏少,春来感觉困乏,如此而已。兄弟们都安好。
安好谈不上,只能说凑合吧
大妗妗,大哥。。。。。
梦梦,还是庆庆。
我点赞。在这城市里我要能有六七平米菜地那幸福感都会爆棚的。
种菜还是得回到乡村才够好。沾沾泥土,接接地气。
闻到了泥土香,看见了两脚泥。
这两句话说的真好。
写得让我想家了。
远望可以当归。这样的文字也许对思乡的我等,是一种慰藉。
一段时间,未看到兄弟的文章了,还是那个味,小小菜园,二分自留田,是我们最深的记忆,也是我们走到今天基础,当年整个社会如此,现在已是天翻地复变化,愿祖国繁荣昌盛,愿父母心悦身健!
世华兄近好。好久不见了。相同的出身,使得我们对于童年、乡村和世事有着近乎相同的记忆和感受。
婶子变化真大,人老了不少啊。
老母亲七十四岁了,身体还不错,这是我等做儿女的福分。我都四十六岁了,脸上都有老相了,何况老母亲呢。
时间是把贼快的杀猪刀,人生如白驹过隙,珍惜现在爱自己爱家人,爱一切对你好的人。
昨晚你哥嫂到我家闲聊了两小时。三十年不见了。很是亲切。
我们一年也见不了几次,见次面也是把自己整晕,直接闪人
好久没有看到你的文章了,今天翻到,见字如面啊。问候老雷。
你还会挎杈子来,呵呵。
哈哈,哪位仙家啊。有失远迎。
此文,蒙郭妩老师厚爱,发表于2014年8月2日《都市晨报》文学副刊头条。从投送稿件到发表,仅3天之近,见报速度之快,令我感动。
人既帅又有才啊!
农村出来的孩子,心里始终会对那片土地怀有一丝眷恋。
有父母可以陪伴,有乡土可以眷恋,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。
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,让我仿佛闻到了泥土香,看见了两脚泥。所以喜欢,刊发得也快。
“百亩园中半是苔,桃花净尽菜花开。种桃道士归何处,前度刘郎今又来”
这是一个意境吧?
博士过访,万松山馆蓬荜生辉。
有此心境,无此笔力!大哥的文章依旧是行云流水,大巧不工,情意深切,可佐酒下饭啊……
劈柴烤火,倒是不错。柯夫,则有点化外之意了,哈哈,改日闲坐喝茶。
雷老师真乃慈父孝子
百晋弟怎么溜达到这里了。有机会咱们喝茶聊天吧。
愚偶然进入万松山馆,拜读高文,不胜感慨,儿时印象愚已淡忘,雷兄高才写出心声,愿君多出高论大家共勉,鲁传胜。
若有机会,当与传胜兄闲坐喝茶,聊天请教。
真情实感!
家杰兄,好久不见,你的文章拜读了不少,有机会当面请教。
距写此文已有八年。时光好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