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依旧，细雨时飘，柳丝绽黄，杏花满天，转眼到了清明时候。在旧时的风俗中，清明是个色彩情调都很浓郁的大节日，良朋佳侣，三两成伴，踏青饮酒，极尽赏心乐事，即便是上坟扫墓，融融春光里，相依相携的身影中，也洋溢着一种田园式的亲情和温馨。
静坐在这个城市边缘的春夜里，忽然想起遥遥家园之后的那一带长堤上，丛生的渠兰花几沐春雨之后，在这清明即到的日子里，是否已经灿然？
就这样地悠然神驰着，不由起了另一个念头，便把家中各种版本的旧诗集搜拢在一起，慢慢翻读起来，一时间雨丝风片，梨花飘飘，竟染了一身一眼的烟水气息。远的不去多说，不太有名的也不再去说，南南北北的读书人中，有谁能不知道这么一个人、这么几句诗呢? “清明时节雨纷纷，路上行上欲断魂。”遥想世风靡艳的晚唐时代，豆蔻词工的多情杜郎，于细雨纷纷中孤身攒行，春衫尽湿，衷情伤悲，水汪汪的天气，水汪汪的心情，满带一身疲惫，隐约走向红杏梢头的那一晃酒帘。薄酒无力可销魂，这风流俊逸的大唐才子笔锋轻轻一带，此后的清明便大多浸润在烟雨迷离之中了。
“听风听雨过清明，愁草瘗花铭。”“乍暖还轻冷，风雨晚来方定。庭轩寂寞近清明，残花中酒，又是去年病。”还有，“满眼游丝兼落絮，红杏开时，一霎清明雨。”看一看听一听吧，这良辰美景都浸泡在风雨之中了，连同那些个多愁善感的心情都被淋湿了，里里外外，几乎没有个干燥的地方，足以让这些才子佳人相依相靠，倾诉相思。寄情何太苦，把个杏红梨白的清明都弄得湿淋淋、苦丝丝的。
“恻侧轻寒翦翦风，小梅飘雪杏花红。夜深斜搭秋千索，楼阁朦胧烟雨中。”同样的红杏，同样的烟雨，多了架秋千，便多了份朦胧。春色浓艳、意象凄迷的细雨尖风之夜，那空悬的秋千，不仅浮现着留连怅惘之情，还隐藏着温馨缠绵之事。韩握的《香奁集》里，同此内容的诗竟达十首之多，从用情之深、寄意之专中，依稀透露寒食节秋千下，他与一位佳人结下过一段绮丽的恋情。清明的凉雨下到这里，更多了一份引人遐思的韵致和令人心动的美丽。
夜已深深，远处有鸡鸣依约。推开诗书，抬头望远，幽亮的星光下，越过寂寂的一痕春山，便是那灯火闪烁处的都市男女，我想他们焦灼的心田兴许正需要一阵淅沥的透雨。
然而我不知道，今年的清明是否依然飘花落雨。
写于1998年3月。先后发表于《彭城晚报》等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