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冬之后的第一场雨,下在晚饭之后夜气方浓的时候。初冬之夜,静坐在这个冷雨飘潇的城郊,一边听着窗外的风声雨声,一边慨叹岁月流逝。一青一黄,转眼又是一年。青葱的年华悄然远去,随之而来的沉稳渐渐取代曾经的激越。此刻,不想读书,也不想写点什么。于是打开电脑,翻阅起旧时的笔记。先是散散漫漫,不着边际,但很快被那一派往事的潮水所沉浸,内心一时变得温婉柔软。后来竟不忍放过一词一句,一大堆琐碎的往事里面,竟泛起一缕经年的陈香,令人缅怀与沉醉。
“昔年移柳,依依汉南。今日摇落,凄怆江潭。树犹如此,人何以堪?——这是《诗经》上的东西,朴素的白描手法,却一读惊心,感人至深,不觉咏之再三,很快成诵。好东西总是叫人一下子爱上而难以放下,诗犹如此,人何以堪?
心里太乱,其实也很苦,似有隐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愁,知我者四顾何有?真不可活得太过真切而现实,正如董桥先生所说,不是半醉半醒之间,真的难以应对纷烦的世事。
静不下心来写东西,总有一种时光虚掷的感觉。今夏,是该好好读读旧书,特别是古文和旧诗了。近来此心装下了太多的俗念,原本清澈可见的那一条心溪,不觉之间,早已浮泛起浊流。真该用那传统的清纯与诗意来涤荡一下我的内心了。孔子云,不学诗,无以言。是该我退而学诗的时候了。余光中先生也说,我们不可能都去做诗人,但一定要活的有诗意。
16年前的今日,同样的炎热,同样的紧张与冲动。”
这是2002年7月7日所记。从1986年参加了高考,每年的7月7日,都会记起那个潮湿闷热的天气和简陋陌生的县城。正是那一年,自己的人生有了重大转折。三年前,其实那是我写作状态最好的时候,虽云俗念太多,但内心的那一份诗意还是不觉流露笔端的。看看今日,倒真的是俗念丛生,斯文尽失,不堪回首了。
“初夏时节,早起,天已微热。每日上班途中,步行于一段山路,朝阳撒满远山近树。青山明翠,晴光照眼,凉风扑面,空气清新,时闻布谷鸣于绿树间,余音幽幽,辄引动乡情与愁思。”这是2003年的6月4日所记。彼时,我离开原先那个单位刚好半年,对那些曾经的欢愁日子,犹自恋恋不已。山间空旷,布谷时鸣,声声牵魂,引动乡愁,让我怀想起儿时乡村的麦黄季节,心头叠影的总是二十余年前的乡间人事。所以,在那一晚的笔记最后,我又录下了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胡山源先生写给故人的一段书信。“避暑分居,荒怆无度,科头跣足,日伍村农,唯于风清露白之夜,偶忆故人,辄不胜天各一方之感尔。”任是多么寂寥的一颗心,读了这段话,都足可慰籍吧。
“某月某日。晚晴,月朗星稀。同胡弦、中国、景良诸兄聚饮于某清静小馆,身心俱轻,酒酣情畅。”如今,我早已是不怎么近酒了。不是樽前爱惜身,佯狂难免假成真。旧游星散,物非人非,只是多年前存下的那一瓶好酒还在。
“某月某日。晚雨,夜凉渐生。海内文章落布衣。上午写文一篇,入题很顺,在电脑上一气呵成。下午改了几遍,从题目到内容,一字一句,都反复锤炼敲打……”
“某月某日。晚饭后,倚床展读雷平阳的《云南黄昏的秩序》一书。关于乡村,还有他这么一种写法,写实又有些超脱,笔调沉郁,哀而不伤,神秘蛮荒里掺杂着现代的物欲横流,那个世界让人爱恨皆不成……”
夜已深了,该休息了,明天还有许多的事情。于是,鼠标轻点,往事不见。
熄灯就枕,卧听风雨,满心的温暖和馨香,迷迷糊糊间,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一片旧时月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