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久前，文洁民先生路过南京五台山体育场时，南京大学“百年华诞庆祝大会”刚好散场，莘莘学子蜂拥而出，于是整条大街都成了欢乐的河流。作为百年校庆的九所高校的一名老校友，文先生也不由汇入了欢乐的人流，分享着校庆的喜悦。当人流涌到上海路路口时，正好交通信号红灯亮了，文先生立即停下脚步，等待绿灯。然而他身边的同学却依然凯歌行进，竟没有一人停下，路口交通一时为之堵塞。文先生当时就大惑不解，难道仅仅因为校庆，我们的同学就可以不顾城市交通最起码的规则了吗？正当他感慨不已时，一位身穿南大T恤、金发碧眼的女留学生驻足他身旁，直到绿灯亮起时，她才款款前行。文先生说，当时他真的为自己的同胞加校友羞愧万分。西方人常说，三天可以培养出一个富翁，三代可能培养不出一个贵族。此话不幸言中。三五年我们就可以培养出一名大学生，可是百年名校的今天，却培养不出一个遵守社会基本规则的公民，文先生先是痛感悲哀，继之便是无边的深深忧虑了。
当刘海洋伤熊事件在媒体上沸沸扬扬时，有多少人注意到发生在时下大学生内心深处的变化？有多少人意识到这种变化对未来中国社会的影响？“伤熊”只是一个“果”，如果不由此去寻找和解决那个“因”，恐怕还会有许多的苦果和恶果等着我们。
“我的教养在大学里退化了。宿舍里，晚睡的人肆无忌惮地打电话，早起的人报复性地定闹钟，大家言语中带着挑衅与不尊重……我不认为在这个环境中仍然要做有教养的人。”
“上大学后，我变了。我不再诚实。开始我对有那么多人作弊想不通，后来我也这么干，却不感到耻辱。”
“有的人曾经很有教养，但受到伤害后也渐渐怀疑起自己的行为，最终放弃原则，随波逐流……”
这就是当今大学生的内心世界，这些思想弥漫在大学校园的上空，想想真令人害怕。
由此，我们不难看出如今教育的某些失败。如果教育只注重所谓知识而忽略了道德，或者所谓道德教育只是流于空洞的泛泛说教，那么这种教育就无法使受教育者获得起码的教养。有位叫北野的先生说起不久前他经历的一件事，听来令人回思不解。他在给某国驻华大使馆打电话时，碰巧接电话的是一位中国人，那声音冷硬的真让人无法忍受。当他跟一位西方国家某外交官的夫人谈起此事时，不料她也深有同感。她说，如果她讲中文，使馆里接电话的中国人很没礼貌，如果她讲外语，那接电话的中国人声音就全变了。谁能说这些由政府派到各国驻华使馆里的工作人员没受过教育？然而一个电话就能知道他们是多么没有教养。想想看，这么一群没有教养的人走出校园，我们能指望他们创造出一个和谐美好的文明社会吗？
什么是教养？词典上说，是指在道德品质和文化素质等方面所达到的水平。在这个定义里，道德品质是放在第一位的。简单说来，遵守公德，尊重他人，诚实守信，富有爱心，善解人意，心胸宽广，温文尔雅，彬彬有礼……这些都是教养的实际内涵。与其一天到晚对他们空谈信仰、灌输崇高，不如实实在在地教给他们这些做人的道理。
某著名大学一位伦理学教授，曾在学生中作过一次调查，当她问起当今社会上最缺少什么时，大家竟然不约而同地齐声答道：“缺德！”虽然她每天耳闻目睹着许多学生并不文明的种种作为，但教授先生还是深感欣慰，她说你们能够知道这个社会最缺什么，说明你们还大有希望，相信经过我们共同的努力，那种最为紧缺的东西，在明天很有可能于你们身上重建。教授的明智和信心，使我觉得，缩短教育与教养之间的距离，有了可能。
“越在黑暗中越做光明的事，这就是教养。”这是台湾教育家高震东先生说的话。我们一方面深深折服于这种逆水行舟、出污泥而不染的境界，更多的是应当受到警醒和鼓励。慨叹是无益的，从守住最基本的伦理底线做起，使自己越来越有教养，并以此影响、映带他人，应该是很现实的。
写于2002年5月29日。先后发表于《羊城晚报》、《扬子晚报》、《工人日报》、《杭州日报》、《团结报》、《中国财经报》、《人民铁道报》、《中国国土资源报》、《西宁晚报》等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