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下旬的某一天,日暖风轻。这时候,你知道,清明巳过,杏、桃、梨树的花期已次第而去,曾经繁花密布的枝头,巳被绿叶覆盖。油莱的花事巳衰,灿黄不再。梧桐花虽正当时,却一向不为人们欣赏。刺槐稀疏,日见其少,一串串青白的花苞欲放而未放,巳被人们期盼了整整一年。柳絮纷飞,飘进麦田。弥望的麦子巳拔节长高,只是麦穗还没出来。
这样的时节,是最宜出行的。出了城,骑车进入窄窄的土路,弯弯曲曲向东南方向一直骑下去,到了一处不知名字的地方,在两山之间有一片偌大的水域,方圆约八千亩。天蓝水碧,微风鼓浪,击岸有声。堤上野草铺地,杂花丛生。山远水近,日丽风和,满目青葱。就是这里了,停下车子,拿出随身携带的晚报铺在乱草上,枕着堤岸,便躺下来,闭目静听微风吹过头发的声音,一时间神清气静,意态闲闲。
儿子天音早就奔到大堤下,流连清水边,在错落的石块上跳来跳去。他右手的伤还未痊愈,左手便显得太忙。转眼间,他已捉了几只蜗牛在手里,那手上还挂着几条湿淋淋的草,说要全都带回去,水草喂他的蝌蚪,蜗牛跟蝌蚪去作伴。不大一会,他又拿几茎野草递给我,问我是不是节节草,得到证实后,就又走到水边去。节节草被扔进水里了,一时却不见有鱼吃,他便在水边老实了一阵子。
刚安静几分钟,便听他大声喊我,说在石缝里发现一只毒蜘蛛。我说你大惊小怪干什么,蜘蛛原本在这里,这里就是它的家,管它毒不毒,你不动它它就不会伤着你。他嘴里念念有辞,不知说些什么。我无意管他那么多事,只是问他喝水不,他说想喝几口湖里的水,我说想喝就喝吧,只是别喝进肚里一条鱼就行了。
我看躺着闲一会是不可能了,就吩咐天音送纸和笔过来,他说自己动手吧,别老使唤我。我坚持让他服务一回,他才不太情愿地从水边走过来,递给我纸笔时,还说了一句,我都成了你的奴婢了。这小子,我骑车驮你这么远的路,感情我就是你的车夫了。
这会儿,太阳已经当顶,颇有些热力了。所幸的是面临一片偌大的水面,不时有清凉的风迎面吹来。水鸟不多,偶尔有那么几只,从头顶飞过,撩水而去。远处水中央有一片黑点浮动,可能是群野鸭子吧。身边则是一大片不知名字的黄花,几乎是贴着地皮生长,香气几乎淡到没有。故而不见有蝴蝶、蜜蜂光顾,倒是有不少类似苍蝇的虫子飞来飞去。天音又在告诉我,说水面飘来一条打渔的船。
时巳当午,远处钓鱼的人中,已有人开始收竿回家了,一个上午下来不知他们可有什么收获。当他们经过我身后的堤岸小径时,看我坐在草地上就着膝盖写东西,莫不投以不解又新奇的一瞥。我想,他们不知我在写什么,正如我不知他们篓里装了多少鱼一样吧,可是我们彼此谁都不会去问问对方的。
我以这么个姿势写东西,确实已经有些累了。这时天音又在喊叫了,说他又发现了一块铜矿石,我说你就珍藏起来吧,会有它发生奇迹的那一天。他这个年龄,正是崇拜神巫、迷信精灵、期盼奇迹的时候,成天见一块石头就以为是矿石,他已收集了不少普通的石头放在家里,不时翻看。即如今天出游,他的包里依然带着一本《哈利波特与魔法石》。
面对一派青山绿水,我不想妄动回家的念头,虽然,天音下午还要去上素描课。城市水泥房子里的两堂甚至半月的课程,绝对抵不上这纯粹自然山水的半日熏陶,我想你该同意我这点看法。至于午饭,则更不必多去考虑,我们还有一瓶水、两块面包、半袋山楂糖片,还有些瓜子,足够了。难道还能为了一顿饭而匆忙奔走吗?
远山无言,近水有声,天地间一片寂静与澄明。我对天音说,要是饿了你就来吃点东西,反正我要睡一会了。
写于2001年4月22日。先后发表于《都市晨报》、《太原晚报》、《扬子晚报》等处。
多可爱的老雷小雷!在水之湄,真好!